巢湖风：“我要回娘家"

作者：朱少平

熬到了“男大当婚”的当口，我才懂得“我要回娘家”这话中的话，这话中的苦滋味啊！我的母亲嫁给我的父亲，那是从东家门走出来，走到西家，就算嫁过去了。她这一生，从没有说过，“我要回娘家”的话，她的娘家离得太近了，娘家就在隔壁。

我的家在一条河的北边，东边是外婆家，西边是姓汤的。

儿时，住我西家的婆媳常闹矛盾，吵翻了家，打碎了多少碗碟。婆脸上像冰霜一样的冷，嘴里的话像刀子一样，伤透了儿媳的心房。媳哭着要回娘家，她右手里紧紧地拧着装满衣裳的紫布袋，头都低到怀里去了，人要拐过屋山头的时候，邻里就会有人来劝架，屋前屋后的人家，总是在“该出手时就出手”！

那时候，我会在大人们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看看，两颗小虎牙恨得痒痒的，恨那丑婆气哭了俊俏的儿媳。后来，我总要转着弯，和那丑婆作对，如藏起来她的一只鞋、一只袜，或者把她洗净的衣裳打落在地上……

瞧！那媳一边抹鼻涕，一边噎着眼泪说：“我要回娘家去，你们不要拉我，放我走吧！”每每遇到这样的场面，我的心里就难过极了！我总抱着妈妈的腿，要去拉穿着花衣裳的媳。妈妈拉胳膊，我扯衣角，使她到我家来“避难”。

后来，我总要骑在邻家的兄长的脖子上，我才放他进我的家门，让他接回他的妻，谁叫他由着他娘的性子，好生生地欺负他的妻！

这邻家的儿媳，心眼好，手快得很，手也细得很，会织毛衣，打起毛衣来，样式很好看，会编花样。她给我打过金丝绒的黄背心，那是一个风高的晚上，她在我家躲架，她生生地受了委屈，在灯下哭咽着，打着毛线，到第二天天亮，她的眼红得像仙桃子，她脸的也肿起来，她熬着夜为我打好了背心。

白日里，她就和衣在我的小床上，满满地睡了一觉。我就守在家门口，任谁来找人，我都说我家里没有外人。还扯谎说：“那媳妇哭着从我家后门走出去了，我妈使劲地拉，拉也拉不住她，我看见她过河了，她回娘家去了！”

这婆婆隔三差五地要找媳的茬，无事生非地破口骂儿媳。媳的脸上挂不住气，她就会要回娘家，一趟要住上三两天，最长是半个月，婆婆就会厚着脸皮托人接回她，娘家也劝她回自己的家。我那时候，弄不懂，这无休止的吵架，何时是个尽头？

那古怪脾气的婆，不和别人闹，就和自家的媳妇闹别扭。骂的难听点，小妇人总哭喊着要回娘家，劝架的人拉架的手都是抖的，都是绵软软的，拉得手臂都生疼。劝架的人都耐着性子，总说着和气的话，把她渡过河去，她的家在河那边！我那时候，就咒丑婆早点成哑巴，早点成瞎子，可这丑婆身体很好。

后来，媳闭着眼，吞了很多草药，怀上了，她家再没有吵架。而那些花花的药草，总被婆倾倒在大路的正中，我恨死这婆子，她真是“丑人多作怪”！我一见到她，总要拿眼珠子翻她白眼，瞅她，瞪她。再后来，媳生了男丁，婆还上门给我送了喜糖和红蛋。那年，婆在媳做月子里就走了，媳哭的最伤心。

现在，我对于生活的阅历多了，有的事情遇到了，也就见怪不怪了！但我对于“我要回娘家”的感受，体验越来越深刻。因为这两年来，我离乡别井，在外地一遇到闹心的事情，心里也就有了“我要回娘家”的盼啊，望啊。

长大了，我才发现，原来小妇人哭着说“我要回娘家”，那是她最无助的时候；那回娘家，就是她无路可退的时候，最好的落脚处；那回娘家，就是她无可奈何时，最安心的地方！而我要回娘家，那是我想同母亲商量生活里遇到的难题，这世上，母亲是从不计较子女的点滴，这世上的母亲都因有自己的孩子，而更加坚强。“那金窝银窝，比不上母亲的狗窝。”无论母亲住在那里，母亲的家就是娘家啊！

最忆是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