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霸业，一群高情商的聪明人晋景公和晋国六卿

司马韩厥俘虏了齐国大夫逢丑父，然后把他献给了晋国的中军将郤克。郤克怀着对齐顷公的仇恨之心本来是想杀掉逢丑父。逢丑父大呼说“自今无有代其君任患者，有一于此，将为戮乎！”从来就没有人会愿意代替国君受难，现在有一个人在这儿，还要把他杀了吗？他说的是他自己，不过既然自己主动代替国君被俘，难道不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郤克觉得确实“人不难以死免其君。我戮之不祥。”一个人不怕代替国君死，那么我杀了他，会不会不吉利？于是郤克放了逢丑父，他主要是恨齐顷公，倒不是逢丑父。不过逢丑父这么力理，恐怕并不是真的想替齐顷公死，否则一言不发就死就好了。

齐顷公是幸免于难了，但是并没有扔下逢丑父不管，他又多次杀入晋军中去寻找逢丑父，三进三出都没有找到。不只齐军簇拥着他，而且晋军的友军狄人以及卫国军队也都护卫齐顷公而不伤害他。齐顷公终于回到齐国都城，当见到守城的军队不知道有没有热泪盈眶，只是说“勉之！齐师败矣。”意思就是说：你们自勉吧，努力加油，我们齐军战败了。这时有一个女子，让众人让开一条路，走过来问这个她还不知道是谁的人，问他“君免乎？锐司徒免乎？”国君和锐司徒都幸免于难了吗？听说是这样的，她觉得已别无所求，就跑开了。后来齐顷公知道，这个女子是辟司徒的妻子，是锐司徒的丈夫，认为她非常知礼。

战败了的齐顷公用从纪国取得的甗和玉磬还有土地求和，晋国不要，“必以萧同叔子为质”，这肯定是郤克的主意，憎恨萧同叔子取笑他。同时还提了一个要求，“齐之封内尽东其亩”。就是在齐国境内的田地都从“南亩”改成“东其亩”。亩就是田垄的意，南或东是指朝向。一般田垄都是朝向南北，所以叫“南亩”。比如《阿房宫赋》“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现在晋国要求齐国把田垄都改成东西方向。为什么呢？因为晋国在齐国西边，方便以后晋国的兵车进入齐国境内的时候易于通行。

面对晋国这些个无理要求，齐国使臣据理力理。齐国的使臣叫国佐，国姓，也称为宾媚人，宾为氏，媚邑的大夫所以叫媚人。宾媚人说，“萧同叔子非他，寡君之母也。若以匹敌，则亦晋君之母也。”萧同叔子不是别人，是我们国君的母亲。“寡君”就是指自己家的国君齐顷公。如果是我们国君的母亲，难道不是就等同于晋国国君之母吗？我简直怀疑后来刘邦对项羽说“吾翁即若翁”就是从这儿学来的。宾媚人斥责晋国这个要求是以不孝来号令诸侯。

对于晋国要求“东其亩”的要求，宾媚人也拒绝了。“先王疆理天下，物土之宜，而布其利。”先王把天下土地划分疆界、区分地理，使因地制宜，以获取应得的利益。晋国却只为了自己的兵车出行方便就要改变田垄朝向，这难道不是违背先王命令？违背先王命令就是不合道义，不合道义就不能做诸侯盟主。这大帽子扣得让晋国哑口无言。

宾媚人表示，齐国是愿意和晋国保持友好关系的。如果要什么东西或是要土地，都不敢吝惜。但是如果晋国非要坚持无理的要求，则齐国愿意集齐残军而“背城借一”，就是说在城下决一死战。

这时晋国的盟国鲁、卫也劝郤克说：齐国死的都是宗族亲戚，现在恨死我们了，要是现在还逼迫齐国，就会更仇恨我们。要不然这样吧，“子得其国宝，我亦得地，而纾于难，其荣多矣！”晋国得到国宝，就是指那些甗和磬，我们得到土地，这样祸患解除了，也显得很荣耀，不如就这样吧。再说，“齐、晋亦唯天所授，岂必晋？”齐国和晋国都一样得到上天眷顾，也不一定总是晋国永远得胜吧？言下之意，就是给自己留个后路吧。

于是郤克答应了齐国的请求，这样也足以向晋景公复命了。晋国和齐国在爰娄结盟，就是齐国国都临淄附近。齐国把汶阳之田归还给鲁国。“汶阳”指汶水之阳。山的南面、水的北面叫“阳”。也就是说齐国归还鲁国的是汶水北面的田地。

事情都解决了，晋军也该回晋国了。在返回途中，晋国盟友卫穆公去世，于是晋军三帅顺便去卫国吊了个唁。中军将郤克，上军将士燮，下军将栾书一起在大门之外哭吊，卫国的女人们在门内哭。因为这趟是顺便来的，不是奉晋景公之命，所以三帅不敢升堂。

晋军回国以后，士燮走在最后进城。他回家以后父亲士会不高兴地说：你不知道我等着你回来吗？士燮说，“师有功，国人喜以逆之，先入，必属耳目焉，是代帅受名也，故不敢。”“师有功”是指军队得胜还朝。如果打败了叫“师有忧”或“师不功”。军队打了胜仗回来，国人都会高兴地迎接他们。如果我走在前面，一定会受到格外关注，这是抢主帅的荣誉，我当然不敢走在前面。听到儿子这样回答，士会很开心地说：你这么谦让，可以避祸了。

其实士燮这么懂谦让之道，全是父亲士会教的。这次大概也是测试一下儿子有没有忘记谦让的基本功。《国语*晋语》里有个故事叫作“范武子杖文子”。范武子就是士会，范文子就是士燮。士燮刚开始也是年轻气盛不懂事，有一次晚上下班回家比较晚，父亲士会就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晚。士燮得意地说：秦国宾客让大家在朝堂上猜谜语，“大夫莫之能对也，吾知三焉”，大夫们都答不上来，我猜对了三个呢。把士会气得用手杖没头没脑地打儿子，连士燮冠上的笄都打断了。士会一边打一边骂：大夫们不是猜不出来，是让父兄先猜，你一个小孩子这么轻狂一个人猜三个，三次在朝堂上盖过别人。哪天我要是不在了，咱们家非被灭族不可。

看来士燮长记性了。

谦让不是范氏父子懂得，晋国君臣上下都懂。

这些将帅们去见国君，晋景公对郤克说：多亏了你呀！郤克马上说：这是国君教导得好，全是诸位将帅的功劳，我哪儿有什么功劳呀。将上军的士燮来见晋景公，晋景公又说：多亏了你呀！士燮也马上说：这是郤克统率得好，还有就是荀庚让着我。荀庚是荀林父的儿子，本来是上军将，但是没出战。下军将栾书来了，晋景公还是那句话。栾书马上说：我哪儿有什么功劳啊？都是因为士燮指挥得好，将士们都为国君效命。

感觉晋国君臣哪个都说话得体。

晋景公又在这一年冬天命大夫巩朔去向周定王献俘，希望获得周王室的承认，但是周定王避而不见。周定王的意思是：蛮夷不事王命，王命伐之则有献捷。如果是蛮夷戎狄，不遵奉天子，败坏纲常，天子下令讨伐，这样才有了献俘礼。如果是兄弟甥舅之国侵犯天子法度，天子下令讨伐，只要报告一下就行了，不用献俘。周定王的意思就是：晋国讨伐齐国是你们自己的事，又不是我的命令，给我献什么俘？

“叔父克遂，有功于齐”，叔你打齐国成功了，是因为齐国过度放纵私欲还是齐国已经不可劝谏、教诲？其实就是说，这又不是我让叔去的，叔你有我的王命吗？齐国对于周王室来说有什么大错吗？只不过是因为违逆了晋国而已。况且，叔你派来的巩伯又不是周王室派去的卿士，有什么资格来周王城回话？

周定王的使者把这番意思说清楚，巩朔哑口无言。周定王就把接待的事情移交给三公，即司徒、司马和司空去处理了。

晋国是叔，齐国是舅，周定王也是左右为难。

沅汰，文化学者，历史作家

主要作品：《龙风传奇》、《南北乱世之三国霸业》、《高澄传》、《情探泰陵》、《胤禛二十七年》，中国古代《古国迷踪》系列，《博物馆青铜器名称汉字解读》系列、《汉字》字形释义、《青铜铭文里的西周史》、《晋国霸业》、《梦回春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