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啄破薄雾淡淡的梦,也敲醒我微微的睡意。仿佛有一滴露水滑入了脖颈在这童年潜藏的小镇里,我觉得阳光分外明媚而清晰。
熟悉的空气,熟悉的天,旧时的木门槛,旧时的桌。放假归来的我仿佛刹那间被阳光卷进了漩涡,又一次跌落在故乡这个迷人的起点。
祖父的摇椅吱呀地晃着,祖母的蒲扇驱走了炎暑的难耐。老院是纳凉的最好去处,即便是风着了火满世界跑的天气也不例外,祖母宽大粗糙的手执着蒲扇,时断时续,撩起人烦躁的心绪。祖父不再望着田垄说往事,只在一旁愣愣地出神。
因为重新砌墙,原在我家老院的一棵榆树移到了镇尾一户熟人家,几个月的煎熬,树死了。迁死的树出土时,树根似胡搅蛮缠,烂得如啃蚀过一般,树梢无力地垂着,俨然是个吊死鬼,没了往日遮天蔽日的雄姿。
那也是我幼时躲迷藏的小伙伴呀!我常喘着粗气藏到它宽厚的树干后,小手抠紧了翻起的将要剥落的树皮,吁着气儿侧着脸儿偷看邻家同年的孩子是否发现自己,即使暴露了行踪,脸也笑得通红。惹得一身泥后,再被祖母罚站在老榆树前,陪伴我的依旧是它。
如今的它年过几十旬,却连这小小的移栽也经受不住,我禁不住惋惜起来。
祖母额角的皱纹一疏一密,或紧或弛,仿佛有着欲说不能的哀事。良久,她转向祖父:“老头子,我说是守土啊,也罢了。”祖父点点沉重的头颅:“树的确像人,守土……”
守土?我迷惑了,却又从祖母伤感的深情中恍然大悟:确实是守土。一颗种子,居镇北,生镇北,荫庇镇北,这里的空气、蓝天,院里的木门槛,屋内的桌,哪一样它不日夜相伴?更是这脚下的一方土壤,无论贫瘠与肥沃,都哺育了自己的生命,又怎能脱离,脱离这生命的根基?
祖父母的一生也在这样一个小镇,大没有出过省城,小就在自己庭院,在不离不弃的老屋里,安安心心的蓝天下……
我的耳边是工人抬砖搬瓦的号子声,眼前是机器轰鸣的建筑工地;我又何时能听一听朴素的乡声,见一见那与树一样守土的人?我们多数人的童年隐匿在这个地方,我们又怎能不坚守这份重于泰山的乡情,坚守这源自内心的美丽?
树的守土情,人的守乡意,像万颗珍珠里淘出的璀璨,成为我内心最值得坚守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