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妈妈与我一同趁着夏日闷热到来前的当儿,赶着吃了趟火锅,鲜红的汤锅中隐约飘着令人生畏同时憧憬的密密麻麻的花椒粒儿,辣椒油滴,我的思绪瞬间随着那氤氲的热气弥留在那个夏天。
仲夏时节,重庆的大锅炉“嗡嗡”地转个不停,转得人人头上汗如雨滴。作为新时代的青年,我很大无畏地准备去在这个天儿品尝麻辣火锅。但客栈老板热情地介绍道:“去尝尝水八块儿吧,我们这儿都嗨得。”嗨得就是,他们这儿人人都吃的意思,连忙拦下五块钱的出租车,去尝尝这美食。
在北京时也不是没吃过火锅,但今儿吃了这水八块,果真别有一番风味。重庆码头和街边工人们吃的廉价实惠的街头大众小吃摊儿上的那盘又花花的鲜红就是“水八块儿”啦。水八块其实就是牛杂,食摊中、泥炉上、砂锅里,煮着翻滚的麻辣的牛油卤汁。周遭看去,食者大多自备酒,站在摊儿前,拈起碟子里的生片,且烫且吃。带着点儿格格不入的品尝意味,我慢条斯理地把那不十分干净的对筷伸入口中,细细咀嚼,说句实在的,口味甚至不及家门口东来顺的铜炉火锅,但是那种随时随处、只身一人挑战麻辣极限的豪爽是不可比拟的。之后,按空碟儿计价,价格低廉又经济实惠,但凡能吃的都能拿来烫。正值三伏天,也随处可见光着膀子,吹着风扇、摇着蒲扇,围着翻涌的小锅子满脸汗光、油光的食客。我窝在一个小角落,手捧着塑料碗,紧夹住生片在烫锅里轻涮个几成,便又用漏勺抄起来,如此来看,我这小清新的吃法,在身旁无数汗流浃背却食不离口的大叔间,扯着嗓子笑得看不见她质朴的双眸的大婶间,却显得做作了、另类了。
重庆人嗜辣、爱辣、能吃辣,他们讲究一个爽快,不计排场,他们豪爽而又粗犷;但话又说回来,看着眼前亮闪闪的大铜炉,我又有所思。
这前门的东来顺,素来人满为患。这老北京的手艺,时至今日,也变了模样。旁边的那桌是几个身着正装的白领,他们抹着浅猩红的唇彩,喷着若有若无的香水来吃涮锅。他们优雅、端庄,一首托起另一只手腕,食指一压,夹起一只大虾,抑或夹起一片辽参,轻轻放入口中,紧闭双唇,只剩腮帮子一鼓一鼓,安静地只有眼珠间或一轮,才能发现是个活物。后又把筷子放在金丝镶边的筷托,拿起景泰蓝的水杯,轻抿一口,微微相视而笑,再次开始了交谈。与此同时,对面那半封闭的雅间,是一个看着并不富裕的老太在过诞辰,雅间里的人多得好像要溢出来,他们彼此笑脸相迎,互赠馈礼,中间那巨型炉子温吞吞地旁若无人地烧着,几个人敬完酒闲下来时,丢几片薄薄的肉片。寒暄不久后,一刹间热闹起来,原来是锅子沸了。穿唐装的老人们合着洋音乐,拍着手,唱着生日歌,我不禁莞尔。收银台那边,隐约传来争抢声,几个穿着大汗衫的北京“爷们儿”,在争抢着为这顿用料低廉却价格不菲的晚餐买单。他们推搡着,偶尔“严肃地”皱起眉头,佯装生气,终于一人“拔得头筹”,另几人无奈地笑着,试一下次由自己和内人请客。
我再次回过神来,现在的北京人并不管味道,他们喜欢热闹,讲究排场,但实质上,都是对于食者的尊敬。他们含蓄却热情,就像如今的铜锣火锅,温吞吞一声不响,却可以瞬间爆发出心中的浑莽。
许多人关于家乡的记忆都与吃有关。同样的包子,在闽南是剔透小笼,在山东就是猪肉大葱;同样的米棕,在粤地是糯米甜柔,在东北则是糯米大枣;还有同样的面条,在江南是青菜打卤汁,在华北是鸡蛋炸酱。但同时,东北人豪放、闽南人含蓄、江南人秀气、华北人热情,果真是一方食养一方人。美食是游子手中的风筝线,是游人手中的游览图,是人与人之间纤细却坚韧的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