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而誓，美而艳·一句话的意义

（了解自己就是了解大多数人。）

“大声、急切地喊‘火’，其意义表达的不仅是火苗而是紧急的状况；坚定、有力地说‘誓言’，其意义表达的不仅是读而是发言者的地位；运用语言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情感，这就是‘说话’的意义。”

左传故事可以发掘的地方非常多，因为它太简洁了。但也正因为此，它又为后来的读者带来了莫大的乐趣。今天就来深挖一下桓公元年的那两句话。

-----------------------------------------------

左传《桓公元年》

传

夏四月，桓公与郑庄公在越地结盟。誓言说：“如果违背誓言，就不能享有国家。”

冬，宋华父督在路上见到孔父嘉的妻子，他盯住她走过来又盯着她远去，说：“华美而艳丽。”

-----------------------------------------------

“在关系中，语言是用来表达我们自己的情绪。”

读每一个作者的文字时，最有意思的是发现了“别人”的大脑回路（思维）！同样的，读左传也是如此。鲁桓公元年只被记录下来了两句话，却成为另一场别开生面的“回路”。

一、说话的准则

交往的目的不同，场合不同，说话的方式也不同。密友之间的聊天无话不谈，专门讨论某个问题的聚会则次数和时间都不会多。说话者的目的不同，使用的语言也不同。对特定问题讨论时，人们愿意使用包括专业术语的正规语言体系。朋友间的交谈，一般没有特定话题，焦点是情感，语法规则比不过“愉快”。显然，鲁桓公与郑庄公盟誓属于专门讨论，使用的也是专业术语；而宋华父督则属于密友间的聊天，用的也是热辣直白的语言。

“多数社会文化都存在着高码和低码两种形式”，高码格式正规、逻辑条理、语言准确、内容复杂，用于官方；低码格式松散、不讲究逻辑和语法规则、直截了当、简明扼要，用于平时的谈话。有趣的是，左传在桓公元年里面记录了两则看似完全相反的编码形式，用“肆无忌惮”的“华而美”这种低码格式去有意违反“义正言辞”的“盟而誓”的高码格式，是不是在传递超越语法内容的社交信息呢！

二、弦外之音

说话的内容负荷两种重要的社交信息，一是权力，二是说者与听者的关系。这和非言语线索传递的信息相同，一是支配，二是喜欢。显然，“盟而誓”承载的是鲁桓公与郑庄公之间国与国的权力和国君与国君之间的关系，而“华而美”承载的却是宋华父督在宋国的权力状态和“朋友圈”。两个国君的谈话与一个“路人甲”的谈话放在一起，表达的恐怕是宋华父督将要窃国乱政吧！

“交往中，语言传递着人与人之间不同的权力关系、支配物品的权力、控制交往的权力”，交往双方的相应地位是一个始终存在和具有影响力的交往范围。恐怖分子可以说是自由战士，头等舱也可以说是飞机前排，宋华父督也可以说是宋国国君？！

三、说话的转换

加强语气词、恭敬句式、精确的语法、伴随着手势、抱怨的语调，类似的许多说话的形式都具有礼貌性，而恰恰礼貌的话语却往往让人觉得没有力量。反而是那些简单、粗暴的语言却最是暴力、直接，再加上高码与低码形式上的互相转换，便传递出了将要发生的行为。显然，“华美而艳丽”比起“如果违背誓言，就不能享有国家”那是毫无礼貌且直接粗暴。

“人的说话形式传递出不同的关系信息，且会随着关系发展而改变”，关系加深的过程是通过沟通控制，微妙改变称呼、说话越直接、用“我们”称呼、语言越亲密，就表示关系越密切。华父督在宋国的朋党恐怕已经势力很大了！后果也就可知了。

“强调说话方式的差异性，表达的是人与人或团体间的不同”，谁现在占上风，谁现在必须顺应谁。让“华而美”接着“盟而誓”出台，也可知在宋国是所有人都要顺应华父督，而华父督也占了绝对的上风，因为他说话的方式已经表达了他与宋国其他人的差异性。